一碗羊湯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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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值深冬,燕山北麓的寒風(fēng)像刀子一樣,刮過尚義縣連綿的禿嶺與溝壑。工地上,即便是晌午,呵出的氣也立刻凝成一團(tuán)白霧,久久不散?;炷翑嚢铏C(jī)的轟鳴似乎也被凍得遲緩了些,唯有那面“中國水利水電第四工程局”的旗幟,在灰蒙蒙的天底下,迎著風(fēng),獵獵地響,紅得格外醒目。 就在這樣的日子里,食堂傳出消息:中午加菜,有羊湯。 羊湯?這消息像一粒火星,濺進(jìn)了冷寂的值班室。羊湯不是什么稀罕物,可在這荒郊野嶺、北風(fēng)呼嘯的冬日,這兩個字仿佛自帶著溫度與香氣,瞬間勾起了腸胃深處最誠實的渴望。更讓大伙心頭一動的,是這羊的來歷——正是七月那場驚天動地的抗洪之后,尚義縣政府和附近村民們送來的謝禮之一。錦旗掛在了會議室,表揚信上了公司的網(wǎng)站,而那十只羊,是老鄉(xiāng)們精心喂養(yǎng)在村里的圈舍,說是等天寒地凍時,送來給大家暖暖身子的。 走進(jìn)食堂,一股濃烈而醇厚的鮮香便撲面而來,將門外的嚴(yán)寒生生截斷。巨大的湯桶架在灶上,桶內(nèi)乳白色的湯汁正咕嘟咕嘟地翻滾著,熱氣蒸騰。深褐色的羊肉、灰白色的羊雜,在濃湯里沉浮,間或露出一截翠綠的蔥花或嫣紅的枸杞,色彩在氤氳的熱氣中變得柔和而誘人。我端著碗,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。粗瓷大碗里,湯色如乳,油脂凝成金黃的圈兒,輕輕漾在表面。夾起一塊羊肉,燉得酥爛,纖維里吸飽了湯汁的精華,入口幾乎不需咀嚼,鮮味便絲絲縷縷地化開,順著喉嚨一路暖到胃里。再喝一口湯,滾燙、咸香,帶著草原羊肉特有的、毫不膻腥的醇厚,瞬間激活了被寒冷禁錮的味蕾與身體。幾口下肚,額角竟隱隱沁出了汗珠,手腳也開始回暖。周遭盡是唏哩呼嚕的喝湯聲,和滿足的、短短的嘆息。 窗外,是尚義冬日光禿而堅硬的山野。我的思緒,卻不由得飄回了那個暴雨如注、河水咆哮的七月。 也是這片土地,卻換了一副駭人的面孔。烏云壓頂,天像漏了似的,友誼水庫泄洪的濁流與本地暴雨匯成滾滾山洪,像發(fā)了瘋的巨獸,沖垮道路,撲向村莊。小蒜溝鎮(zhèn)沿線,千余群眾眼巴巴看著家園危在旦夕。那時,哪還分什么“你們”央企、“我們”地方?警報就是命令。施工局的燈徹夜未滅,三十多名搶險隊員披上雨衣就沖進(jìn)了雨幕,查險情、調(diào)度機(jī)械、搶通道路……挖掘機(jī)在洪流邊緣轟鳴作業(yè),黨員干部嘶啞著嗓子指揮,肩膀扛起沙袋,在泥濘中壘起堤壩。風(fēng)雨聲、水聲、機(jī)械聲、呼喊聲,混成一片。那是與天爭時、與洪搶命的連續(xù)鏖戰(zhàn)。終于,洪水退去,“道路通、群眾安、零傷亡”,一面面黨旗,是真的在曾經(jīng)最危險的地方,被風(fēng)雨洗得愈加鮮紅。 一碗羊湯,連接了兩個時空。一端是盛夏暴雨里的無畏馳援,另一端是凜冽寒冬中的暖心饋贈;一端是央企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“鐵肩”擔(dān)當(dāng),另一端是鄉(xiāng)土中國那“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”的古老深情。這湯,喝下去的是暖,涌上來的是情。它不講究食材的名貴、烹調(diào)的精細(xì),它勝在那一份“記得”,一份“懂得”,一份將心比心的厚重。 這橋,從胃里暖起,一直通到了心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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